1
紫晓老是给灵非谈那场她跟常昊相遇的舞会。那时的东莞有很多舞厅。人很多,仿佛那时的人都成舞迷了。食夜――紫晓这样称晚饭――后,疯蚂蚁似的,涌往舞池。
那盏东莞有名的千角灯安放在大厅里,招遥出无穷的诱惑。
这家舞厅的老板很有头脑,打的是民俗牌。他的舞厅里,最惹眼的,便是千角灯。
东莞人好灯。生意开张要挂灯,祭祀祖先要挂灯,生孩子要挂五子连灯,端午节要放荷花灯,中秋更是离不开灯笼。那千角灯原本是宗祠祭祀时的专用,但随着经济的发展,灯也异化了。一盏本该在宗族祠堂安放的千角灯,却摆进了舞厅。那灯号称“灯王”,它宽四米,高五米,由两个著名艺人用了八个多月才制作完成。在某次国际新春灯会上,此灯赢得无数喝采,被誉为“天下第一灯”。该舞厅因此声名大振,生意很是火爆。
那是个热闹的所在。灯光在暧昧,人影在千姿,乐队在吱唔……无一不使初出大学校园的紫晓感到新奇……哇,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”。
后来她才明白,“精彩”的后面还有句歌词:“外面的世界很无奈”。
紫晓说,二十多年了,紫晓一直生活在父亲的荫影里。走不出荫影,她心灵的太阳就闪不了光。父亲是块丰碑,高大,廉洁,刻板,不解风情。她很少见父亲笑。父亲那张瘦长的脸总挂得老长。那双冷漠的如黑白冰嵌成的眼球很少对准她。他甚至不让她看家谱。所以,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祖先究竟来自何处。祭祖的时候,父亲也不让女儿参加。好些客家人都这样。
她曾在日记中写道:“我的父母像是世仇,三天一大吵,每天一小吵,吵打了一辈子,却没有分开过。父亲对每个子女都很极端。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笑着的几句关怀或玩笑非常稀罕,只有几个镜头。”
父亲总是将她的生命空间填得很满。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,父亲就为她定了许多计划,把她的生命切割成了许多个小时。每个小时里做啥,都由父亲说了算。父亲老是撕她正在阅读的小说,老是揍她。每天下午回家后,父亲总是一手拿英语书,一手拿鸡毛掸子。一发现紫晓有不会读的地方,父亲就会抡起掸子。父亲打坏了好多鸡毛掸子。后来,紫晓一见父亲,就想哭。
到了青春期,紫晓便开始反叛,其反叛程度超越同龄人,几乎无所畏惧了。她跟常昊私奔后最美的感觉,便是觉得终于逃出了父亲的魔爪。
紫晓不爱父亲。但认为父亲是个好父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