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疾(第1/13 页)

把包着米的金纸点燃在地上,由两个堂哥抬着他跨过那簇火苗——据说用这么个仪式,灵魂就被洗涤干净了,噩运和污秽被阻挡在门外——就这样,中风出院的父亲回到家。时间是晚上的十点。

按照闽南的风俗习惯,里里外外的亲戚第一时间排着队前来探望,每个人拎着他们自认为对父亲有好处的营养品,说着觉得能帮到父亲的话——有的人和他一起回忆当年混江湖的彪炳战绩,有的人再次向他感谢某次落难父亲如何帮忙,几个女亲戚一进房门抱着父亲就哭。

他倒是超然,对着安慰的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和那些吹牛臭屁的人争执谁当时的功劳大,对抱着哭的人则着急地骂:“这不回来了,小问题,哭什么?”

然而他的舌头瘫了一半,很多人听来,他只是激动地说些笨重的音符,然后看着他笑开那嘴被烟涂黑的牙,大家跟着笑了。

看上去不错的开始。

折腾到一点多,人潮终于散去,父亲这才露出真实、窘迫的样子。母亲和我费力地抬他去上厕所,两个人如同扛巨大的家具进房门一样,腾挪不及,气喘吁吁。

母亲中间两次停下来,笑着说,你看他这段时间在医院如何享的清福,竟然重了许多。而我心里想的则是,每天需要上多少次厕所,每次都需要这么折腾。我开始掂量着,即将到来的生活是什么。

好不容易把父亲折腾回床,似乎到了不得不聊天的时间,气氛却愈加紧绷。

在父亲到泉州、福州住院的这三个月,除了假期的探望,我已经好久没见父亲。当他被堂哥们扛着从车里出来的时候,我觉得说不出的陌生:手术的需要,头发被剪短了,身体像被放掉气的气球,均匀地干瘪下去——说不出哪里瘦了,但就感觉,他被疾病剃掉了整整一圈。

从他回来,到他开始“接待”访客的那两个小时,我一直看着这个近乎陌生的父亲:他的背似乎被压弯了,瘫痪的左半舌头让他说话含混笨拙,没说几句话就喘。我开始搜索记忆中的那个父亲,那个讲话很大声,动不动脏话满口,在亲戚面前要摆一副江湖大佬样子的父亲,却一直找不到。

是他先开的口,嘴里混浊的一声——“你好吧?”

我点点头。

他先笑了:&